南宋溫州人葉適,花式點贊榜眼出身,從葉文章被公認為當時一流,適的宋溫其中墓志銘又是看南寫得最精彩的。連他的州女“對頭”、大學者真德秀(1178-1235)也很是性形象佩服:“永嘉葉公之文,于近世為最?;ㄊ近c贊銘墓之作于他文又為最”(真德秀《真西山文集》卷三五)。從葉在葉適遺存的適的宋溫148篇碑志里,為女性撰寫的看南有26篇,多為其門人師友之母妻、州女親人等,性形象其中不少是花式點贊本土人氏。葉適以細膩的從葉筆觸,以具體的適的宋溫事實,以多種寫法,展示了南宋女性包括溫州女性的形象。
葉適:夸人要真誠更要抓特點
把“應酬之作”寫成“文學經典”
葉適創作碑志文的觀點較前人發生較大的變化,提出碑志文乃“文章家大典冊”,將碑志與典、謨、訓、誥等朝廷自上而下的“詔誥典冊”之文相提并論,改變了碑志文歷來被作為應酬文字的地位,而將其列入文學正統。
葉適在女性墓志中多次表達了他的創作觀,如《高夫人墓志銘》云:“古之婦人,德善以位登,功烈因事顯,書傳所載,固瑰異俊哲,非凡女子也。屏梱內常事細行,直不足錄。今之銘婦女,大抵依放之云爾,外屬至親,褒敘而已,詞無抑揚,則于銘尤難。”
福州南宋黃昇墓出土女性服飾大袖
因此在女性形象描寫時,葉適雖也有寫女子之“常德”(也就是分內事),如寫岳母高夫人的文章,有“勤勞能干”,突出她“智能通南北之俗,自文繡工巧,下至炊爨煩辱,皆身親之,豫算有無,乃具衣食”的婦女常德;《安人張氏墓志銘》中,葉適也有“以狀考之,夫人能順舅之嚴,敬姑之親,以義豐家,合其孝慈,所謂婦人之常德也”的描寫,但總體著墨不多。
葉適認為,女性的常德不值得錄入墓志銘。相比之下在突出女性“異質”方面,他尤為重視。銘文中他盡力描寫的女性之“異質”,也就是女子的不同凡俗之處。因此使得他“夸贊”女性的文章顯得極為突出。
賢內助是古代女性主要品德?
不!葉適贊美的是這些“異質”
曾鞏曾說過“古者公侯,卿大夫士,非惟外行淑也,蓋亦有閨門之助焉”。成為男性的賢內助,是古代衡量女性賢德與否的重要標準,但其所助的,也僅限于內事。而葉適描寫女性墓主時,大多將視角投注在她們“步出閨閫,直接參與外事”方面。
1.步出閨閫,參與外事
在《孺人周氏慕志銘》中,葉適即寫了周氏幫助丈夫打理外事之才干。“君教永嘉,方傾身與士接,夜誦滿廊戶烹棻攪糜,鼓三伐,共食已,乃揖就睡。夫人常鬻假稱具無難色,士譽君之賢,則及夫人。將別,小學子翹敏者,懷以果餌,儲以方筆,或總其角,或束其帶,顧戀依依,尤以夫人為有恩”——儼然一位優秀"助教"。
寫應懋之妻林氏,“敏察有智,能助其夫,非止以婦職為順也”(《夫人林氏墓志銘》)。又寫臧氏“察士之材否,使其子擇而后從"。(《故太碩人臧氏墓志銘》)。臧氏是葉適好友、詩人楊萬里的岳母。
上述女性是作為協助丈夫參與外事的角色,葉適女性墓志中還描寫了直接獨立主持外事的女性。如黃巖丁世雄夫人戴氏,在丈夫去世,兒子外出求學期間,獨自整飭舊屋,搭建新房,“而夫人翻拆舊廬,斂工所材。比歸,則高屋長梁,瓦染奐然矣(《戴夫人墓志銘》)”。這放在現今社會,恐怕能做到的女性也不多見。
南宋《盥手觀花圖》里的女性形象佚名
葉適這種打破傳統男主外、女主內格局的書寫方式,展示了宋代女性不同凡俗之處。此類女性之所以能走出圍閫,參與外事,主要因為葉適筆下所描寫的女性形象大多出身于官宦之家,她們擁有普通婦女難以達到的才華學識,這是她們能夠步出閨閣,參與外事的前提條件。同時,這也能說明宋代女性地位有大幅上升。
2.三觀超正,有主張
《宋故孟夫人墓志銘》寫門人孟猷之母,“當家事,精密有斷,近智士丈夫所為也。”
寫劉必明妻徐氏之賢,“父死母將以嫁姑子之富者。夫人訝未成服,問知其故,號慟殂絕,久而后蘇,家乃止不敢言。終喪,兄徐扣其意。夫人曰:‘為富人妻,我不愿也(《夫人徐氏墓志銘》)”。以不愿為富人妻的婚姻觀,顯示徐氏的過人之處,且不從母命的氣度,亦是不同凡俗之處。而嫁與劉必明后,“必明嘗以白金付之。夫人問所從,日:‘某人諉請某事驗,以為謝。'夫人大怒,投于地日:我以子為賢,而若是!亟具歸!'將歸,必明出其事,教學所得也,乃已”。由此,葉適發出這樣的感慨:“然則必明以卑遂其高,夫人以剛佐其潔,夫婦皆一世之偉,可敬已!”劉必明之謙卑、廉潔,均得益于其妻之輔佐,葉適對此評價甚高。
3.才華氣度超過一般男子
葉適寫陳傅良妻:“過洞庭,管押者忽告:某所行李有盜。家人皇駭。夫人笑曰:郎如是,所失不過財物。若貧,即不失矣。夫仕上皇,力諫不聽,乞致其仕,下殿即行。新天子嗣航,憊召使至,俄復罷。往來業業數月,夫人率男女歡笑相隨,曰:以為高則余不安,以為罪當逐則宜爾(《張令人幕志銘》)”。張氏之氣度,令人敬佩。
又如他寫溫州人林善補的母親陳氏,就寫出了她的深明大義。“夫人陳氏,子林善補官居無為軍教授,兵亂,人相食,俟間輒謁告視夫人。夫人麾使速去,曰:汝已出身事君,又反顧乎!”(《夫人陳氏墓志銘》)此般深明大義!林善補是今蒼南炎亭人,是理學家朱熹的弟子,被稱為“朱門十哲”之一,也是葉適的好友。
4.無婦女習氣、淡看生死
葉適對崇佛男性持不認可態度,認為聰明豪杰之士畔而從之,以彼分別影事之心醉夢沉酣于其間。頗有微詞,“嗟夫!生固無所來,而死亦焉有往哉?”并稱之“怪奇誕謾之說”。葉適譏諷面對生死手足無措的豪杰之士,但卻在墓志中多次狀寫女子崇佛尚禪、淡看生死等“異質”。如《劉夫人墓志銘》中的溫州女子劉氏,即“喜禪學趺坐……素無婦女氣習,簡服用、鄙涂飾,資度沖遠”。
寫作手法多樣的花式夸贊
不同表達讓女性形象更豐滿
除狠抓不同常人的特點外,葉適還將墓志文章,寫出了文學經典的高度。他真正打破長久以來形成的墓志模式,寫作中運用多種敘述方法與表達方式,各種花式夸贊讓后人引為楷模。
1.多間接敘述。葉適寫這類文章往往站在第三者角度,由至親之人或第一手資料直接描述墓主生平,讀來令人信服。
如寫應懋之妻,以應君書信內容為載,寫出“林氏恭約苦節,在群,乘和樂:慈子,訓之嚴:操下,接之恕。處家日,未嘗降堂序。敏察有智,能助其夫,非止以婦職為順也。夫世之欲榮官顯仕者,無不致厚其妻子。而士亦有固窮甘約,至凍餒其妻子而猶不得為薄者,彼誠知其所以厚之不在彼而在此也。”(《夫人林氏墓志銘》)
如通過兒子描述母親。“吾母臨海錢氏,三王之孫也,而以儒顯”(《夫人錢氏墓志銘》)。又《陳處士姚夫人墓志銘》描寫陳耆卿(1080-1236)母姚夫人亦是采用此方式。此法并非葉適首創,王安石也曾采用此種寫法。但王安石僅為綱目式的敘述,在女性形象描寫上存在簡單化、平面化的缺陷。而葉適卻以大段敘述性文字,輔之以實例,人物形象塑造上更加生動,富有趣味。
由至親之人道出墓主生平而非撰寫者直接描述,其好處首先在行文上避免了千篇一律的平鋪直敘而富有變化:其次,在客觀效果上大大增強了書寫內容的真實可信。國人傳統為人死為大,墓志銘固然會說些好話,但“諛墓”就過了,成為前人貶低碑文嘉志文體的主要原因。由至親之人之口道出,從某種程度上增強了慕志的真實可信性,更具說服力。最后,能賦予作品更真摯的感情色彩,使讀者聞之傷心,見之流淚。
2.多側面烘托,力求行文曲折跌宕
欲寫妻先寫夫,欲寫母先寫子,以夫、子之行為事跡進行側面烘托,行文更加曲折。寫門人王植妻莊夫人從王植求教于己學起,其中寫王植刻苦讀書場景,“匿姓名,舍輜重,從余窮絕處,水村夜寂,蟹舍一漁火隱約,而立之執書循厓,且誦且思,聲甚悲苦(《莊夫人墓志銘》)。”以烘托法側面摹寫,比平鋪直敘更能打動讀者?!兑巳肃嵤夏怪俱憽窂泥嵤现诱儗懫?,記載溫州水災:
“天富北監在海玉環島上,乾道丙戌秋分,月霽,民欲解農宿,忽狂風驟雨,水暴至,闥啟膝沒及雷蕩胸,至門已溺死。如是食頃,并海死者數萬人。監故千余家,市肆皆盡,茅韋有無起滅波浪中。”據《宋史·五行志一上》載,“乾道二年八月丁亥,溫州大風,海溢,漂民廬、鹽場、龍朔寺,覆舟溺死二萬余人,江濱胔酪尚七千余。”葉適所寫,更為詳盡,與史書可相補益。
南宋金釵(溫州博物館藏)
寫虞夫人之聰慧,不直接贊美,而是從其出生寫起,“父手雕北辰像事之,祝日:必求九天慧女。已而夫人生,勁畫麗語,不學而能,詩書古文,有若素習。”(《虞夫人墓志銘》)使得人物充滿傳奇色彩。
3.多用議論,借志表達個人思想
葉適在夸贊女性品行時,如前人王安石般好發議論,但王安石僅就事論事。葉適則借機表達個人思想,如事功思想、家庭觀念、女性觀等等。
如寫陳氏嫁與林璞,其家甚貧,且父母老,夫子絕不理家事,而夫人能安舅姑夫子,葉適稱之為“蓋舅姑夫子不疚其艱而相依以成者,固人之常理”。至于夫人勉勵其子,于兵亂中教其子當出身事君者,葉適則曰“至于機羸疾痛不失其善而必與以報者,亦天之常道”(《夫人陳氏墓志銘》),傳達出葉適這位永嘉學派代表人物的事功思想。此外,他還借碑文表達了自己的禪佛觀和女性觀。在《臧夫人墓志銘》里,還表達了自己的夫妻相處之道。在葉適看來,男女秉性雖殊,這并非盡是壞事。若能在日常生活中予以互補,也不失為一件有助于家庭發展的好事。
水心集卷二十四
葉適的碑文,無論是塑造女性形象還是寫作手法上,均可稱墓志創作之集大成者。他有很強的自我判斷和創作觀點,并不輕易為墓主親屬所左右。葉適文章里描寫的多為南宋中上層婦女的形象,必定會成為普通婦女的學習榜樣。因此管中窺豹,也可映照出南宋溫州婦女的整體形象。
作者 鄭玲